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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魏晋北中心】港湾19

“有人说,如果你对生活感到失望,那么陌生人的善意可能会让你更觉得好一些。”

靠在拐角处的魏晋北眼神动了动,还没来得及聚焦起涣散的眼神,面前小桌板上已经推过来一桶热气腾腾的方便面。

“谁说的?”

“我说的。”对面的人笑了笑,他是个中年人,五官还算英俊,但是打扮过时,戴着一副笨兮兮的方框眼镜:“又不是只有过去的人才能说什么名言警句。只要你觉得有道理,我这也是名言警句。”

魏晋北从角落里起身,竭尽全力想要打起精神来:“我没……”

“我和你一起坐了九个小时的火车了,小伙子。一直坐在你对面。你一句话都没说,没精神,还什么都没吃。刚刚查票的时候我给你递的票,你要去北京,但是中途你却想下车。应该是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吧?”

魏晋北垂下眼睛,在座位上脱力地弓着背。

 

“吃吧,”男人咕噜噜吸起了面条:“吃完睡一觉,到了我叫你。”

因为自己都不知道饿了多久,魏晋北拿起勺子的手都在发抖。面汤的水汽飘荡了起来,覆盖在他的眼镜上。他有些庆幸,因为那一定挡住了他微红的眼角。

 

这个世界最多的一种人叫做陌生人,所以有时候陌生人的态度,影响了你对于这个世界的态度。

 

魏晋北吃完面,对面的男人正老僧入定地捻着佛珠。魏晋北收拾了小桌板后,坐回了靠椅上。他什么都不能去想,因为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像针扎似得,便也就只能坐在那里,安安静静地望着对面的男人念佛。

 

他一直是个无神论者。 但突然他觉得某些时候,他需要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把自己填满,满到外部的一切再也无法侵入和影响到自己。

 

火车不知道到哪里了,窗外似乎下起了雨,雨滴敲打在车窗上,蜿蜒出细细长长的沟壑。这自然的动静却让一切显得更为安静。他突然发现所有的一切,即便不用人力去改变,也能这么美。他曾经太执着,也太拼命,可这么多年执着之后的结果,似乎与浑浑噩噩的结果没什么不同。

唯一的不同便是,徒留满身疲惫而已。

 

十点多的时候,对面的人接到个电话。他见魏晋北闭着眼睛,接电话的声音很小。

“出来了么?招了多少?破十万了啊。”

“十万零一千三百二十七,”

“退五千九百六十四,个差就是……”

他打开手机上面的计算器,刚准备计算,便听到对面传来个声音:

“九万五千三百六十三。”

魏晋北动了动,似乎是刚醒,皱了皱眉头,好像还是被打扰到了。报了个数字,似乎是希望对方快点结束。

对面的人顿住了:“那再乘以八千三百一十四。”

 

魏晋北睁开眼睛,平静地望着对方。两秒之后,他说:

“七九二八四七九八二”

那人点点头:“谢谢。”

他挂断了电话,又坐在那里捻起了佛珠来。

魏晋北的睡意散了一些。等回想起方才的事情,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。哪怕看得透彻,一个人也很难做得透彻。从习惯中走出来需要时间,就算决心再坚定,也得适应这种往回走的本能。

 

“我会走出来的。”他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,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:“我一定要走出来。”

 

到北京的时候是凌晨,车上的旅客排着队睡眼迷蒙地准备下车。魏晋北跟在对面人的身后,被闹哄哄的人群挤着检票出站。

“有没有想好去哪儿?”前面的人没回头,这么问道。

“哪儿都好。”魏晋北整理了思绪这么说。

“我也创业失败过,和你一样。”那人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,轻轻叹了口气:“但好像还真不如你,能这么快就走出来。”

并不想问对方为什么能看出来,魏晋北只是尴尬地笑了声。

“有一起合作的伙伴么?”

“有的,和一个……”魏晋北顿住了,转而压低了声音:“朋友。”

 

不知道为什么?他之前是想到这里就会疼。然而在一个陌生人面前,他把这一切都说出来,心却仿佛像是突然之间空了。

或许他是真得需要倾诉,不带顾虑地倾诉。或许一个陌生人,才能反馈一种真实的情感。

或许这时对方的认同或不认同,才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。

 

“那分道扬镳不奇怪,千万不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做生意,”

魏晋北忍不住笑了:“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?这又是谁说的?”

“当然是我说的。”那人笑了笑:“还有后面呢,更不要和自己的家人、亲眷、情人一起做生意。”

魏晋北的心微微一动,没接这句。

 

“不要随意在生意场上去拷问一个人的人性,你会失望的。尤其是那些很亲密的人,无论他们是站在你身边,还是站在你对面。”

 

“喂……”

出站口那里,有人在夸张地挥舞着手臂,似乎是在打招呼。前面的那个人也挥了挥手臂回应。

他没有再与魏晋北说话。

 

出了站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将出的太阳为首都渡上了一条金红色的天际线。魏晋北站在偌大的露台,望着这座古老的城市逐渐苏醒,心里突然觉得渺小而无畏了起来。

 

一个城市的历史感是很微妙的东西,就是你站在它的面前,会油然而生一种敬意。古往今来几千年的时光,沧海桑田的变化将这片土地镌刻成如今的模样。多少生离死别,断肠惆怅曾经发生在这里?但如今却又有多少人会记得?

终不过是荏苒时光中的一粒尘埃罢了。

 

他在那里看完了日出,便准备去底层的地铁站。他想好了,决定去最近的人才市场碰碰运气,挑个便宜一点的出行方式。

一辆商务车从地下车库驶了上来,在他身边停下了。车窗向下摇了点:

“小伙子……”

是火车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。魏晋北停下脚步,有些诧异地看着对方。

“想好去哪儿了吗?”

“去最近的人才市场。”

“哦,”那人赞许地点点头,回过头似乎在座位上写着什么。后面的车也上来了,被占了道发出不耐烦的催促声。

 

“马上!兄弟!”那人扭过头冲着后面的车喊了声,然后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了魏晋北:“这附近有个培训学校的分校。这不马上暑假了么?特别忙,最近在招会计。你要是没什么着落可以过去试试,工资确实不高。但学校嘛,包吃住方便。到了打这个电话就行。”

魏晋北有些惊喜,双手接过去那张纸。

“记得照顾好自己!”那人留下了一句,摇起车窗,很快地开走了。

 

魏晋北一直看着那辆车离开,才反应过来,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纸。那是一张名片,背面写着个电话号码,还有个“顾”字。他又把名片翻过来,发现那里正儿八经地印着一个名字。

 

“成冬青。”车后排的王阳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:“那是谁啊?”

“不认识。”男人开着车,慢吞吞地回答。

“不认识你这么多管闲事?”

“给人一点希望,是行善积德。社会有时候吃人不吐骨头,一点儿底牌都没有就想死磕太难了,我怕他出事。”

“你哦,是念经念到走火入魔了。”王阳揶揄着:“好好的飞机不坐,坐十几个小时的绿皮车,不嫌累得慌。”

“咱们是培训行业,得学会到下沉市场找规律。那飞机头等舱非富即贵,能代表民情民意么?”

“行行行,说不过你。”王阳又把头埋了回去:“脑子就和别人不一样。”

王阳发着牢骚。

 

 

“已经24个小时了。报警么?”

管家收拾了餐桌,望着眼神中布满阴翳的老陈,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老陈有些焦躁地按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,单手胡乱地在桌面上抓了下,抓到了他的烟盒。他没有看到,而是他习惯性地,知道自己就把烟盒放在那里。

他点着了一根烟,吸了一口之后,又烦躁地把烟摁在烟灰缸里。

“去警察局吧。”他说。

 

市警察局长在会议室陪着老陈说笑了个把小时,然后他下属捧着个文件过来,向上司汇报。

“监控查到了,去了移动一个营业厅,然后又去了火车站买了票,估计已经离开本市了。”

老陈心中一颤,眉头也皱了起来:“去哪儿了?”

“这……”小警察有些犹豫:“我们……刚才联系上魏先生了。他说,这是他自主做的决定,并且表示,不希望我们把他的信息透露给第三人。”

老陈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声。

“他在我那里住了四五年,在我们公司工作了四五年,现在突然间玩失踪,我作为他的老板连知道他去哪儿都不行了吗?”

“是的。严格来说,公民的信息隐私受法律保护。除非你起诉他,由法庭传唤他,或者是他有过明确的犯罪行为或者犯罪意图,可以由我们公安机关……”

“行了!”老陈觉得头更疼了。他从来没想过,自己有一天会在这里被一个小片儿警教育,还拿着什么法律规定和他摆谱。他转头望着对面的局长。局长咳嗽了一声,脸上挤出个尴尬的笑来:

 

“时代进步嘛,我们也不好干。稍微出点岔子吧,他不给你内部解决啊,给你捅上网,铺天盖地的。好容易吃处分的。对不起啊,兄弟。”

老陈咽了下,泄力地靠回了椅子上。

 

他曾经以为自己很现实,现实到不近人情,所以他可以把成功牢牢地握在手心里。但是他没有想到,有一天他也希望能和现实讨价还价,用一点点他曾经看不起的人情味儿,为自己争取点希望的余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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